“严打盗版”焦虑中的义乌市场：商家称做的不是LABUBU娃衣，只是“适用于15cm玩偶”

“为什么一说到做仿冒LABUBU的，大家的目光却总是盯着义乌？”这是一位义乌本地人的疑惑：当LABUBU爆火后，很多人的眼光投向义乌，并跟仿冒、代工联系在一起。 和网上的喧嚣不同，近日，红星新闻记者在义乌走访发现，公开店铺完全看不到LABUBU的身影，做周边娃衣、配饰的商家，则不断强调自己做的是可用于LABUBU体型娃娃的配饰，而非LABUBU配饰。也有商家将记者带出商贸城，在旁边的二楼或地下室偷偷推销仿冒LABUBU，但推销的同时不忘提醒，卖这个很危险，不如进一些其他更安全的货。 既不想放过LABUBU带来的泼天流量，也担忧随之而来的知识产权风险，这是采访中遇到的众多义乌商家共同的纠结。

▲义乌国际商贸城

受访知识产权律师告诉红星新闻记者，仿冒侵权毫无争议，周边产品如果销售时直接使用LABUBU商标也属于侵权，而商家目前谨慎的表述方式会增加侵权认定的难度。但律师也提到，类似周边产品则不同，在潮玩领域以及汽车装饰等行业都很常见，很多是由于顾客需求衍生的，无论是从维系顾客情绪还是法律成本考虑，品牌方一般都不会过多计较。

周边商家“很谨慎”：

适用LABUBU的娃衣而非LABUBU娃衣

因为经营的娃衣生意订单火爆，义乌店主谷女士近日成为众多媒体报道的对象，有媒体称她为新晋“义乌最牛老板娘”。这种火爆也让谷女士有些疲于应对。6月12日面对红星新闻记者采访时，她一再表示想要低调，不想出镜。

在谷女士店内，记者看到来拿货的顾客络绎不绝，她和几名店员一直忙于接待客户。不大的店铺内，挂着形形色色的娃衣和小配饰，既有单独的小衣服，也有组合好的全套装备。

娃衣市场由来已久，很多玩偶爱好者热衷于为玩偶定制非官方装扮，包括芭比娃娃、蒙奇奇、玲娜贝儿、Hello Kitty等知名IP都有稳定的娃衣客群，如今LABUBU的火爆则给这一行业再加了把火。

谷女士回忆，自己是从去年底开始接到娃衣订单，近期订单量则迎来大涨，自己的娃衣生意重心也转向了15cm大小的娃娃适配款式。客户中外贸和内销都有，售价从几块、十几块、二十几块不等，不同客户喜好差异很大。

▲商家展示的娃衣

“热带地区客户喜欢色彩丰富、卡哇伊的款式，美洲客户喜欢酷一点的风格，基本就是这个地区大人喜欢什么服饰风格，就会转移到娃娃身上。”谷女士还提到，很多客户在购买衣服和配饰后，会自行DIY，并将自己搭配的风格作为主要卖点。

在采访中，谷女士多次强调，自己的娃衣只是适配LABUBU型号，也可以穿在其他同等大小的娃娃身上，并非LABUBU娃衣。另外，谷女士还为自己自主设计的几款娃衣申请了专利。记者了解到，在义乌国际商贸城内就设有知识产权维权服务机构，帮助商家进行外观专利申请。当地市场监管局也一直在鼓励商家积极申请相关专利。

这种谨慎不仅在谷女士身上体现，另一名做娃衣的店铺老板告诉记者，她刚开业一个月，以前做头饰生意，近期看到这一IP火爆，也经常接到客户咨询，所以开辟了娃衣这块新业务，无论是工人还是材料都可以直接转过来用。在她的店铺内，看到的同样只是一些十几厘米大小的娃衣和小头饰，没有任何与LABUBU直接绑定的陈列。

一名做汉服簪花的老板在被问到是否可以制作LABUBU适配版时，先是表示有接到客户咨询和订单，准备制作一些适配LABUBU的簪花。但在另一名工作人员提醒下，这位老板立即改口，称自己是做儿童头饰的，不做娃娃饰品。

但在电商平台上，商家在商品介绍时则更加直白，商品名直接标注LABUBU娃衣、LABUBU保护套等，商品页面也都放着LABUBU身着商家的娃衣或保护套的画面，商家地址多为广东揭阳、浙江金华（义乌为金华代管县级市）等。

义乌公开场合未看到仿冒LABUBU销售

偷卖的商家直言“风险太大”

为了接住LABUBU这波泼天流量，像谷女士等商家选择了娃衣、饰品这些周边产品赛道，还有一些商家则更直接地进入仿冒领域。

随着正版LABUBU一货难求，不少媒体报道过仿制LABUBU工厂同样订单激增，仿制工厂主要来自东莞、广州、义乌等地。但在近日，无论是线上的电商平台还是线下的义乌国际商贸城，仿版LABUBU已全面下架查处。

据九派新闻报道，义乌市市场监督管理局一工作人员称，生产和销售LABUBU必须获得正版授权，对于盗版他们一直是严打的态度。如果涉案量较大，还可能移送公安处理。

6月12日、13日，记者在义乌国际商贸城走访发现，在公开店铺中都看不到仿品LABUBU的身影。在一层玩具区，有不少拉客的“黄牛”主动向记者搭话推销玩具。当记者询问是否有LABUBU时，一名“黄牛”带记者走出商贸城，来到马路对面的一栋建筑二层，进入一个较为隐秘的玩具店铺。在店铺内，记者看到了两个悬挂的LABUBU，老板表示7种颜色都有现货，最少100件起批，14元一个。而在不远处另一家玩具店铺内，老板则表示没有现货，需要预订，并提到现在检查非常严格，不敢摆出来销售。

还有多名商家让记者添加微信沟通，在商家近期的朋友圈里，都是销售LABUBU和制作、打包的画面。

▲有商家在朋友圈出售疑似仿冒的LABUBU

在沟通中，多名玩具店老板向记者建议慎重考虑批发LABUBU。其中一名老板提到，商贸城内已经有商家因为销售仿冒LABUBU遭到查处，罚款几十万。他还举例说一个客户不久前从他家批发了几百个，但随着近期各地严查，放在仓库不敢出售。“有人会到处去查，看到卖假货的就举报给品牌方。”这位老板建议，可以进一些其他更安全的商品，这样双方也能长期合作，说完就推销起他的防暑毛巾、魔术玫瑰花等“新产品”。

一名商贸城管理人员告诉记者，关于侵权打击工作他们一直在做，也跟品牌方有长期沟通，但具体内容不方便接受采访。

在义乌市政府官网上，记者看到过一篇福田街道（义乌国际商贸城所属街道）发布的文章《重拳整治玩具市场乱象，守护消费者权益》，文章提到展开联合执法对玩具店进行整治，问题包括“黄牛”拉客、货不对板等。

律师说法：

LABUBU周边产品也有侵权风险

河南泽槿律师事务所主任付建认为，LABUBU由艺术家创作，其美术设计受著作权法保护。在商品图片、包装或产品上直接使用该形象，即使修改细节，若核心特征相似，仍可能被判定侵权。泡泡玛特已在多个国家和地区对LABUBU进行了商标注册，若在产品标题、描述或标签中未经授权使用“LABUBU”名称或Logo，或使用近似名称，如“LAFUFU、LABABA”，都属于商标侵权。LABUBU的形象设计已被泡泡玛特申请外观专利保护。未经授权直接复制或高度模仿其造型生产玩偶，属于侵犯外观专利。

付建提到，商家称是可穿在LABUBU体型娃娃上的娃衣，这种方式不能完全规避风险。若产品本身或包装上有LABUBU相关元素，或宣传图片、描述虽未直接提及，但暗示与LABUBU有关联，利用其知名IP商誉引流，仍可能构成不正当竞争或商标侵权等。但如果在宣传上和在商品标题和详情页中，使用如“适用于15cm玩偶”“独立设计娃衣”等中性描述，避免出现LABUBU或其变体词。不容易让人联想到LABUBU品牌，一般不会认定为侵权。

▲6月14日，杭州泡泡玛特杭州湖滨银泰店，收银队伍排起长龙 据视觉中国

长期专注于知识产权领域的君合律师事务所律师蒙守杰告诉记者，制作仿冒LABUBU或者相似产品，肯定是非常明确的侵权行为。而周边商品则较为复杂，对于商家“适用于LABUBU大小的玩偶”之类的说法，将情景模糊化，确实会提高侵权认定的难度。

蒙守杰解释，商标使用中存在一种不构成商标侵权的情况叫“指示性适用”，类似卖轮胎的说自家轮胎适用于宝马汽车、小米汽车，一般就不会认定为侵权。但如果商家直接说是LABUBU娃衣、LABUBU周边等，则会涉及侵权，所以商品销售时如何表述，是是否侵权的关键。

蒙守杰还提到，如果品牌方以不正当竞争为由提起诉讼，认为制作周边的商家是在故意蹭LABUBU热度，也有可能会被支持。但现实中，很少有商家会对这类周边产品发起诉讼。一方面，很多类似的周边都是由于顾客本身存在相关需求，比如给娃娃穿衣服、给汽车装小配件等，对产品也是一个推广，品牌方过于严厉打击可能会导致顾客的不满。另一方面，这类周边厂家多数都是小商家，法律诉讼成本高收益低。

红星新闻记者 刘亚洲 付垚

编辑 郭庄 责编 魏孔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