豆瓣9.4,我们该如何面对父母的执念?|专访周轶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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豆瓣9.4,我们该如何面对父母的执念?|专访周轶君

得知我采访了周轶君,同事有一天刚到办公室,就找我聊起了她导演的纪录片《他乡的童年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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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他乡的童年》第二季剧照。(图/受访者提供)

这是我本该熟悉的同事,但除去工作之外我们鲜有交流,很少聊到孩子和家庭。她的孩子两岁半了,她似乎对“成为母亲”这件事还是有点怀疑和不适应。聊到纪录片的最后一集,她的语速越来越快,有些激动。

这集讲述的是带孩子去泰国求学的父母们的故事,也是季终集。一群“为了下一代更好”的父母,带着孩子一头扎进另一种环境。他们自己也要和孩子一样,重新建立起新的生活。在那里,他们可能会失控,可能会失败,也可能会找到那个理想中的生活。

周轶君最后采访了一位带着妻儿去泰国的父亲,他的特殊之处在于,他主动退出了之前选择的轨道,出家了。

“我出发的时候也没有想到那个要找的方向是什么样子,”这位穿着僧袍的父亲坐在禅院廊亭里,和周轶君聊起自己的选择,“来到这边(泰国)之后,就比较清晰了。那个东西好像不在‘外面’,不是环境啊,或者说哪种教育是我们要的。要解决某个问题、找到一个答案,好像跟外界有关系,但是关系不是那么大。我在没有出家的情况下去教育自己的孩子,就是自己的局限,自己的胸怀、爱不够,总是想去塑造他(孩子),总是想干预他的成长。”

周轶君问:“您是不是觉得家长好多时候有好多执念?”

“我觉得不是‘好多时候’,基本上时时刻刻都是。你会做很多不切合实际的期待。……孩子也是人,大人也是人。同样一个人,今天好,明天可能就坏,后天可能又变好了。孩子也是一样的……我们一般说信佛修行,叫‘大丈夫’‘大英雄’,就是你要勇敢一点,勇敢干什么?勇敢看自己。”

正是这样一段对话,给同事冲击很大。成为母亲之后,她更加清晰地感知到,那些无法摆脱的、附着在孩子身上的执念。她说:“我们每个人好像都有为孩子设定的剧本,但实际上,孩子也有自己的剧本。”

《他乡的童年》系列在五年里拍摄两季,每一集去往一个地方:日本、芬兰、英国、以色列、德国、法国、新西兰、印度、新加坡、泰国……人们或许希望从中找到用以应对一些问题的他山之石,但周轶君没有给出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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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/《他乡的童年》第二季)

纪录片结束在周轶君行走在寺庙里的画面,巨大的闭目佛首安详地散落在院落中,留下的是一个终极问题:“我要去往哪里?”

对于周轶君而言,行走是一种常态。她的第一本书《离上帝最近:女记者的中东故事》中,序言的标题就是《飞去母亲不知道的地方》,年轻的她不敢告诉母亲自己将要前往战乱之地。到了中东,在空袭和恐怖混乱的枪击之中,她开始关注儿童。

放风筝的孩子、被战火吓哭的孩子、电台里放声歌唱的男孩……在书中,她还记录了自己参加巴勒斯坦儿童的葬礼。当年的数据显示,96%的加沙儿童因受战争场面刺激而患有心理疾病。

这段经历是《他乡的童年》的序章。后来,越来越多人因为《锵锵三人行》认识了作为记者的周轶君。制作《他乡的童年》,周轶君也是带着“国际记者”的意识和视野,通过童年与教育的角度,继续观察时代对我们的影响。2019年,《他乡的童年》首季播出,很多人借这部纪录片,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。

这几年在社交网络上,有很多关于家庭与教育的热词,如“重新养育自己”和“原生家庭”。人们仿佛不约而同地,都有了一种“向内看”的自觉,审视自我的成长轨迹,重新整理和家人的关系。有人看到了爱,有人感受到的是恨;有人觉得知足,有人觉得亏欠……

在这些讨论翻来覆去、沸反盈天之时,周轶君找到了一扇窗口,游走世界,尝试向外寻找更多的可能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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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5月19日,尼泊尔辛杜利区的学生在上学的路上。(图/视觉中国)

她在日本看到集体的呵护,在芬兰看到无拘无束的自由与尊重,在法国看到言语之中暗藏的力量,在德国看到规则如何塑造一个国家,在新加坡看到“卷”背后的历史涌动,在泰国看到重启生活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……

“向外看”也带来了新的问题:换一个环境,我们就会让孩子拥有更好的生活吗?换一个地方,我们就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吗?

这部纪录片的每一集都是一面镜子

《新周刊》:如果向一个没有看过《他乡的童年》的观众介绍这部纪录片,你会怎么介绍?

周轶君:我觉得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。我会认为这部纪录片是很多面镜子,它的每一集都是一面镜子,不光是教育,它会从各个方面让我们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成长的,也可以让我们看到自己更多的可能性。

你知道这世界上的生命样貌有很多种可能之后,就会把一些事情看宽一点。《他乡的童年》不完全是一部教育纪录片,不是说有了孩子我们才要去看。

《新周刊》:纪录片的信息量很大,你们是怎样做准备工作的?

周轶君:我们有一个调研小组,大家会一起讨论,先把要去往的国家选定。我觉得这些国家和社会都有一些鲜明的特点,这些特点也会在教育当中反映出来,而且对我们来说是有一定的启迪的,那我们就会先看一些关于这个国家的书,同时,我们的调研员会在当地找人了解情况,最后我们再讨论如何拍摄。

联系拍摄是非常困难的一个环节,尤其是在德国,它对隐私的保护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程度——当然我很尊重他们这一点。有时候联系拍摄对象是非常困难的,这些过程很漫长,那我们就要去死磕。

《新周刊》:关于这部片子,你们有收到一些印象深刻的反馈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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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/《他乡的童年》第二季)

周轶君:有一个在德国生活了十年的观众留言,说他觉得我们抓到了德国人对于犯错这件事情很宽容的特质。他还举了例子——在他的工作当中,他曾经出现过把客户A的资料发给了B的情况,他以为自己要被惩罚了,结果他的老板很宽容,说“谁没犯过错呢?”。他们是有一套补救措施的,这些错误也没有影响他升职、加薪。

我看到这样的评论就很开心,说明我们抓的这一点是对的,这位观众也给了我信心。我最开心的就是,观众真正理解你在做什么,理解你想表达什么。

世界很大,有丰盛的生命样貌

《新周刊》:说到第二季,我和很多观众一样,看新加坡这一集时感受复杂。新加坡的教育是一种非常精英或者说非常功利的教育,孩子似乎在小学就要承担很多上一辈都不一定承担过的重担。你在和那些父母交流的时候,会觉得他们的教育方式有些过分吗?

周轶君:我可能不会用简单的“过分”来形容。我在片子中也提到,每一个社会的运行,都有它自己的惯性。

新加坡为什么会是今天这样的?其实是由很多因素造成的。你不能简单地说“他们都太卷了”“他们都太疯狂了”。我们其实可以想想,这是为什么?或者说,他们能不能不这样?

我们得了解教育背后的整个原因——这也是我在片子里想表达的。首先你要看到新加坡人历史上的“艰苦奋斗”,因为他们的生存危机感是非常现实的。那么这种危机感,跟现在新加坡人的观念有没有冲突?他们又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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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/《他乡的童年》第二季)

新加坡也有一些教育专家对他们现在的教育持完全不同的意见。有一个专家说,小学阶段的成绩,或者说人生早期的学业,为什么能决定一个人这一辈子后面很多的事情呢?这根本不应该。

我想到我们在法国找到的一个幼儿园老师。我和他说:“中国有一句话叫‘三岁看老’,你怎么看?”他带的小孩就是三岁,他也能发现这些孩子不同的个性,可是他并不会和家长过多交流他对孩子未来的想法,为什么呢?他觉得,童年只是漫长人生故事的一个开端而已,他们都会变的。

所以你看,大家拥有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。我想这个片子就是帮助我们全面地思考这个问题的,就我来说,我真的不会去给他们下结论,说他们太卷了、他们太疯狂了。

回到新加坡,其实它有很多非常好的地方。它有卷的一面,但是它的社会也挺朴实和包容的,新加坡也给不同的孩子提供了不同的上升路径,它对残障孩子的保障也是很让人感动的。

你不可能要求新加坡人都变成法国人,你也不可能要求芬兰人都变成新加坡人。所以我只能说,世界之大,宇宙之大,它有不同的、丰盛的生命样貌。

《新周刊》:在拍摄的过程中,有没有某些瞬间会让你回想起自己小时候?

周轶君:很多。应该说,如果没有拍这部片子,我都不会去想我是怎么长大的。

回想起来,拍摄过程中很感动的事情之一,就是在以色列拍摄的时候我才明白,原来我们整个上学的过程当中,成绩好不好这件事会让我不自觉地评判自己。可是呢,当你读完大学,走入社会,你会发现你的考试成绩并不重要。这个时候没有人给你评分了,考试的标准突然消失了。当没有标准答案的时候,我们怎么看待自己?你会回想自己的过去,很多事情是怎么回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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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,英国威尔特郡。结束一天的课程后,索尔兹伯里大教堂学校的学生在花园里玩耍。(图/Ian Berry)

包括后面在新西兰、泰国也一样。他们会觉得这个学生考不到好成绩不是学生的问题,而是老师的问题——老师怎么不更多地帮助学生通过考试呢?

这时候我会想:他们为什么可以不用学习成绩来评判一个孩子?所以,通过这些事情,你会忽然发现,有那么一些其他的可能性。

父母难免有很多执念,甚至时时刻刻全是执念

《新周刊》:泰国那一集里,曾经是陪读家长、最后出家了的“圆满师父”很有意思,他的故事触动了很多人。很多父母对孩子还是有关于“阶层跃迁”的期待。

周轶君:我觉得,这不仅仅是关于“阶层跃迁”的期待,这些父母还是对他们的下一代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有一个简单的信念,他们都希望自己下一代比自己好。

这些人都是中产阶层。他们再往上走,你说能走到一个什么程度?他们的财富是要被使用掉的,如果下一代只是上了个比较好的学校,将来能怎么样,也不好说。所以我想他们考虑更多的不是阶层的问题,而是通过孩子完成他们心中未完成的一个梦。

“圆满师父”这个人确实很有趣,他最开始是和妻子来泰国给孩子陪读的,禅修之后,出家了。后来剪辑的时候,我才注意到他在采访时说的那句话。他说,他要是不出家,对他们的爱也不够,好多事情也觉悟不了。他的意思是说,父母难免会管太多,难免有很多执念,甚至时时刻刻全是执念。

其实他选择出家,等于他把自己“父亲”这个角色移走了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他给了孩子一个很重要的自由空间。这个话说得很极端,你听了会觉得,怎么可能呢?爸爸怎么能不在呢?但是从某个角度上,我能理解他说的是什么。这当然取决于他原来是个什么样的父亲。

而且泰国很特别,他所谓的出家和我们想的不一样,孩子也知道他在哪儿,可以经常来找他,不是说见不到爸爸了,不是那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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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/《他乡的童年》第二季)

《新周刊》:纪录片里面有几集的话题都是关于家长陪伴的。尤其是,女性在抚养中的角色,在不同文化中非常不一样,似乎女性承担了更多家庭内部陪伴孩子的职责。

周轶君:在一个家庭里面——我们不能说所有的家庭,但是很多时候你看到的确实是这样——母亲对教育这件事情想得更多,甚至也可以说焦虑更多。

但是现在也发生了一些变化,比如说德国的女性就有较大的转变。这和历史有关,二战以后,德国专门有个词叫“德国妈妈”。

过去的德国母亲围着三个“K”转,那是三个以K开头的德语词:第一个是教堂(Kirche),第二个是孩子(Kind),第三个是厨房(Küche)。二战以后,大量男性因战争死亡,人口短缺,整个国家重建的责任就落在了女性身上,她们参与了各种各样的工作。从那之后,德国妈妈承担的社会责任就非常多。

今天你去柏林就可以看到,很多时候是爸爸在推婴儿车。我们在德国拍摄了一个“儿童博物馆”,出来陪孩子的大部分都是爸爸。

《新周刊》:这部纪录片最终呈现的效果和收获的反馈,和你想象中的一样吗?

周轶君:在拍摄之前,我没有做太多预估。因为虽然有个基本框架,但是在现场,哪怕是你已经联系好的一所学校、一个家庭,也可能会有很多意外惊喜。

比如说法国这一集。通过调研,我们知道法国人很在乎吃这件事,他们的美食很有名。所以我们想去拍他们的味觉教育,也会拍他们的艺术教育和哲学教育是怎么展开的——这些是有计划的。可是在拍摄的过程中,我发现,实际上他们所有的教育都指向一件事情——说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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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,法国巴斯克地区。孩子们从索库阿堡垒要塞的顶部跳入水中。(图/Emin Ozmen)

我们以前没有意识到说话对于法国人这么重要,我们只知道法国人重视法语。但是在法国人看来,说话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很多东西。它意味着你是不是在思考,你的词汇量够不够,你是不是能够准确表达你的想法,你是不是一直在探索精神层面上的东西……

所以,我在采访的过程中发现了一条新的线。这些看起来不同的东西,比如说哲学、味觉、艺术和教育,其实是一件事情,它们都体现了法国人在说话这件事情上非常用心。

这里面有他们的思考、追求和他们对于什么是“生而为人”的回答。然后你一下就理解了法国的很多文艺作品(像《追忆似水年华》),还有法国的很多电影是怎么回事儿,以及2024年巴黎奥运会开幕式为什么是那样的。

教育这件事,其实是整个社会样貌的一个底层逻辑。通过观察教育,你一下子就能明白,这个社会里的人是怎么长大的。

编辑 朱人奉

运营 盐浴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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